陈日源
大凡对山水的灵动和城郭的气韵能有倾情之战栗、对语之神往的人,对汀州就会有一种发自心底绵绵不尽的畅想。那梦幻般的遐思,有如汀江边的垂柳随风摇曳,伴随汀水走向汀州的深处,走入客家人由中原迁徙南蛮的沧桑……
倨北的卧龙山是这座客家首府的脊梁,它的精气神昭示着汀州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不管世事如何翻覆,它总是那样从容,用凝重彰显力量。由汀江源头龙门向南缓缓流出的汀水是客家人繁衍生命的能源和血脉,无人不由此去执著地寻觅母亲那溢满乳香的慈怀,更加感念父亲那坚挺永恒的真爱。当朝斗岩金色的晨曦撑起每日的太阳,当云骧阁千年古树上升腾的雾霭渐渐消散,龙潭边的宋慈亭旁便奏起了学子的晨读、捣衣的木槌和客家山歌交响的嘹亮。泰安桥经历的风风雨雨与五通桥的千古承载,见证了妈祖庙前水东桥下惠吉门外那停依千帆的码头上那片熙熙攘攘的景象。为谋生,为功名,为家族的兴旺与荣耀,有艰辛无比的来来往往,更有一去难返的远涉重洋。
城中几条纵横交错、蜿蜒迂回的深街小巷,把汀州人的生活编织得有条不紊又绚丽多彩。店头街五通街水东街是汀州人开铺掘金的华尔街,在这商贾如云的黄金路段,那蕴含中原古音的吆喝声直至华灯初上还不绝于耳,历经一日辛劳的人们,总是在腰包鼓起夜幕降临时才把打烊的店门弄响。带着一身疲惫的满足拖沓起木屐走向乌石巷宝珠路那些调理身心的治所,哪怕是百年老店里一碗小吃的精道、一缕久负盛名的“龙门红”茶香,抑或是剃头店里老师傅搔颈掏耳的酥痒之快意,都会滋生起鸟倦飞知还的感想。当沉睡在南大街九厅十八井豪华大宅里的富人们打出傲人的鼾声时,那些诸如起早贪黑巧制出享誉八方的汀州豆腐干却又难享富贵的生计人,正把更夫“闭户防盗,注意火烛”那瘆人的喊叫声当成催眠曲,在“夜里寻思千条路,早起还得磨豆腐”的无奈中,睁着双眼熬来了又一个天亮。汀州人是客家民系里心行独特的一族。尽管民间有汀州首富胡瞎哩曾不惜在古城墙中的高处挥撒金银掷尽万贯家财,赌得全城人息炊而往万人空巷的传说,但闻名遐迩的“揖贤斋”店号无疑把汀州人从商逐利的热望与和气生财的经营之道整合成了一块金字招牌,无怪乎汀州曾能富庶一方,汀商走遍四海。最让人不能忘怀的是那火红的年代,当东大街的福音医院成为红军的第一所医院时,与之相邻的苏维埃商号制出的第一套红军服使红军的军威从此焕发出一往无前的风采。“红色小上海”的街巷里时有红军斗笠在人群中攒动,遮挡着苏区的风雨,苏维埃货币在公平的商贸流通中激发起汀州人追求自由与幸福的理想。当红军长征第一村诞生时,在汀州的历史长河里又增添了一份弥足珍贵的记载。
东面挹清门边临江的谢公楼张幡侍客,没有了旧日城墙下喊杀劝降的血色喧嚣,只有四方来客被汀州人的情与酒熏出的不似寻常的豪迈。当张九龄被汀州米酒浸润得浑忘宰相等身的尊严,在酒家的白灰墙上挥毫流露万分惬意时,汀州美酒从此便有了“谢公楼上好醇酒,二百青蚨买一斗。红泥乍擘绿蚁浮,玉碗馋倾黄蜜剖”如此这般的传唱,汀水也由此变得更有酒品,更有情性,更有了醉人心脾的悠悠古意。从此你对悬挂在汀州古驿道上三洲风雨亭里那块乾隆皇帝御笔钦赐“古进贤乡”牌匾的诠释,便有了心领神会的感慨,也就明白纪晓岚为何会在三元阁对面城隍庙夫子庙旁的试院里,对着双忠祠前两棵如仙般的千年古柏吟诗作赋“参天黛色常如此,点首朱衣或是君”。那如梦如幻之意境,让古柏树下常有追古怀忠的游人在此流连忘返,你也就不会对《弄墨潭记》里的噫语费心懵懂牵强理会。当上官周、伊秉授、黄慎在城中招摇过市时,你会和这里的人一样悠然而生地汲取到些许文气而有羽化登仙之感。当毛泽东几度吹响“红旗跃过汀江”的号角,最终把未来共和国的缔造者悉数引领、召唤上天安门城楼时,汀州人的那份骄傲依然沉静得如一湾汀水让人嘘唏不已。
汀州的西门总是留待落日西沉时为方便汀州人夜里行梦时关闭的最后一道城门,它留住汀州人谈古论今闲赋小康的梦想,就像我梦里时常出现的那一幕一样,总想把散落在地的颗颗珍珠用一条心血捻成的金线串起,挂在汀州人心中永世膜拜的佛颈上。梦醒时,我更记起汀州,常扪心自问对汀州雄风再起的期盼,是否像朝天门那样屹立不倒,有如归龙山寺庙里虔诚执著的信徒,在晨钟暮鼓声中依然保持着那份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坚守。
汀州,神赐的汀州!请一定将您无穷的魅力为挚爱您的人们换来更大的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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